张逢学老人正在进行传统楮皮纸的踏碓工艺
楮皮纸可用来写字作画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张逢学说,“从太爷开始,我家五代造纸。我也常常教育儿子,要把老手艺做得更精更纯,做到所有人前头,这是大本事,里面有大学问。”凭着对楮皮纸这门老手艺的挚爱和匠心坚守,张逢学在古法造纸这条路上走得坚定而有力。6月底,记者一行驱车来到了西安市长安区北张村,在这里见到了张家三代古法造纸匠人。
老手艺被列入非遗名录
走出国门绽放光彩
采访当日,天微凉,雨有些大。80岁的张逢学就坐在塑料布搭成的简易大棚下踏碓,儿子张建昌在院子里捡瓤,孙子张刚在抄纸。“一做一天是常事,这是自家活儿,更要上心。爷爷这么大年纪都还一点儿不马虎,我哪里还能喊累。”张刚笑着说。
1939年出生的张逢学,与造纸打了一辈子交道。张逢学家境贫寒没有上过学,母亲去世早,父亲既当爹又当娘。旧社会北张村流传一句俗话“有钱人把娃送学堂,没钱人把娃送河滩”。“为啥没钱人把娃送到河滩?因为造纸工序复杂、繁多,这其中又数在河里洗瓤为最,就是让娃从小学习造纸制浆技术。”张逢学从9岁开始就随父亲学习造纸,14岁时便已掌握了全部的造纸技术,且能独当一面。
“仓颉字,雷公瓦,沣出纸,水漂帘。”北张村造纸术源于西汉时期,至今村子里的纸匠们仍使用着原始、简单的工具,制造着纯天然的楮皮纸。据当地老人讲,北张村祖祖辈辈依靠造楮皮纸维持生计,直到改革开放前,家家户户还都有造纸作坊,村外还有蔡伦庙。20世纪80年代以后,因手工造纸的用途和经济收入大大减少,村里大部分人转做他行,这一古老的工艺面临失传的风险。如今,在北张村仅剩寥寥几户人家还在坚持手工制纸,张逢学一家便是其中技法最纯正的一户。
2002年,美国国家博物馆在华盛顿举办国际民俗艺术节——“史密斯生活艺术节”,张逢学作为中国民间艺术家代表参加展演,引起强烈反响。2008年,楮皮纸制作技艺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张逢学带着这项技艺参加了奥运会“中国故事”文化展演活动。2009年,张逢学被命名为北张村楮皮纸抄制技艺项目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还赴台参加中华非物质文化遗产大展及论坛。
“国家既然把我评为传承人,我就要把这门老手艺好好传下去,绝不能失传。不仅要传,还要原汁原味地传。”张逢学说。
不用现代机械
72道工序造出高韧性楮皮纸
北张村楮皮纸生产工艺具有很高的工艺价值,不仅体现在整个工艺流程完全没有使用现代机械,而且不使用纸药却能进行分张。这套生产工艺在国内其他手工纸坊都是十分罕见的。上世纪70年代起,不断有国内外学者来追溯、考证世界造纸之源,古老的工艺成了手工纸工艺演化进程的“活化石”。
北张村楮皮纸抄制技艺制作工序复杂,至今仍保留了祖先原有的造纸风貌。村庄地处秦岭脚下,村西有沣河、村东有沣惠渠,秦岭山脉中楮树(俗称构树)随处可见,成为造纸用之不尽的优质原材料。采料、洗瓤、打浆、蒸煮、踏碓、抄纸、晒纸……从采集原材料到打包上市,楮皮纸制作共有大小72道工序。
其中洗瓤是这项技艺中最为关键的环节之一。把采摘的楮树皮用石灰水浸泡发酵后,通过在河水中揉搓漂洗,使树皮与内瓤分离俗称洗瓤。“夏天随父亲在河里洗瓤还觉得好玩,但一到冬天,河水冷得刺骨头。那时候穷啊,也没有专用的鞋裤,就打光腿。过去总有外村人说,‘北张村造纸人有法术’,但谁能不知道冷,全凭强忍着。”张逢学说。
“楮皮纸的韧性好、耐保存,在上边写字作画,数百年后拿出来仍能光鲜如初。”张逢学边说边有规律地转动着踏碓下黑棕色的楮树皮。
“有女甭嫁北张村,黑天白夜站墙根。”北张村古法造纸技艺的特征就是劳动工具原始、简单,工艺流程系统、复杂、完整,传承久远,但也非常艰辛。蒸楮树皮半夜就要起床。娃们瞌睡多,常被父亲揪着耳朵、硬拽起来踏碓切翻子。因为踏碓时声响很大,黎明开工,常常影响到邻村休息,邻村人常用“北张村的构(狗)踏碓,把人整得不得睡”这句顺口溜来表达不满。张逢学回忆说,儿时总是父亲踏碓,他切翻子。“小时候瞌睡也多,常常一边干活一边偷着打盹。有时候手被碓轧得又青又肿,疼归疼但活不能停,还得照样干。”
院内蒸皮用的大锅、搅拌水槽的“咕嘟”、压纸用的石板,有些工具的年龄比张逢学的儿孙年龄还大。张逢学炉火纯青的造纸技艺,也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蒸蒸煮煮、晾晾晒晒中逐渐练就。
爷孙三代接力
把老手艺钻得更精传得更远
张逢学当过兵,还曾在部队荣获三等功。这是他人生中一段珍贵、难忘的回忆。“我过去在边防保卫祖国,今天我还会以保卫祖国边防的精神守护着祖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张逢学说,“老手艺不能没人学,更不能丢了哪个环节。旁人不会,我儿子不能不会。”
1989年3月,儿子张建昌随父学习制浆造纸技艺。十余载春秋,张逢学手把手口传心授,张建昌也已掌握传统手工造纸技术的全部环节。经过父子俩多次外出借鉴学习、反复商榷钻研,2006年,张逢学、张建昌父子在继承历代祖辈古法手工造纸全部技艺的基础上又有了新的突破和发展,造出了北张村有史以来最大的手工纸(即44㎝×92㎝),深受书法家与绘画大师们的喜爱。
“父亲在这条路上走了一辈子,原本我得接好他的棒。可是一场病生的,我现在只能在一旁搭把手,主要的活得靠我父亲和我儿子。”张建昌告诉我们,十年前一场脑梗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如今虽说恢复不错,但手脚不利索,做技术活有些困难。“现在还会古法造纸的人家全村没有几个,我儿子张刚是其中最年轻的。”
水槽前,张逢学的孙子张刚,这个年轻的憨小伙一直在埋头做活。他今年刚满22岁,学习造纸却已有5个年头。“我祖辈几代人以这门手艺为生,我爷爷做了一辈子纸,他以造纸为傲。我父亲虽然身体不便,但还是依旧在坚持造纸。我是他们的孩子,这不是个选择题,我必须得做,这是他们的希望,也是家族的担当。我会好好把这门手艺学下去,传下去。”张刚说。(文/记者 王江黎 图/记者 谢伟)